8月12日,刚过完94岁生日的清水英男站在日本大阪关西国际机场出发口,登上飞往中国的航班。时隔79年,这位曾经的侵华日军少年兵,将重返让他背负一生沉重记忆的原点——位于中国哈尔滨的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旧址(现为侵华日军第七三一部队罪证陈列馆)。
“虽然有日本社会舆论反对,我身体也不大好,但即便如此,我也想抛开一切顾虑,就想去中国。”10日,在启程前,老人在长野县的家中,向新华社记者讲述决意赴华谢罪的心境。
“这是我战后第一次出国,也是第一次返回中国。”清水说,“与其担心到中国后中国人会对我怎么样,我倒觉得那些日本政界人士恐怕巴不得我死吧。”
1945年,清水作为731部队最后一批少年兵在哈尔滨待了4个多月,同年8月14日,他随战败的部队逃离中国。2016年,清水公布自己曾是731部队“少年队”队员的身份,此后一直致力于揭露731部队的罪行,向公众讲述历史真相。
清水在回忆录中写道:“昭和20年(1945年)8月11日早,有前辈说‘还在冒烟’,我想那应该是特设监狱里被焚烧的‘马路大’(日语意为木材材料,指被日军抓来进行实验的活人)吧。”“12日,我进入特设监狱,去捡那些没烧尽的人骨。”“13日,我们把各种行李搬上货车等待出发命令”……
这些讲述惹恼了一些不愿面对历史真相的日本人。清水拿出一篇2017年的报道,指给记者看:“这是日本一名国会议员公开骂我的报道,上面有我的名字。他说‘清水英男这个老头子,完全在撒谎’!”
面对质疑和攻击,清水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和不容否认的史料回应。清水说,从中国撤离时,上级下达命令,要求他们所有人都要销毁与731部队相关的证据,但依然有零星材料被带回日本,印证着他曾在731部队服役的事实。
清水拿出自己在731部队“少年队”的合影,指着最后一排的四人说:“我们四个是长野同一所学校的同班同学。一起加入731少年兵第四期,也是最后一期。这张照片就是同学从中国撤离时悄悄带回来的。”
说着,清水又拿出《731部队留守名簿》,上面也有他的姓名。这还不够,清水又拿出三张印有“满洲中央银行”的老旧纸币,“这是部队当时给我们兑换的纸币,能在哈尔滨市内使用,这是我唯一放在衣兜带回来的东西”。
在哈尔滨4个多月的经历成为清水一生的梦魇。他曾在731部队的标本室里亲眼见过胎儿、婴儿、幼儿的标本。清水告诉记者,从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起,“每当夜里听到孩子的哭声,我脑子里就会闪现731部队标本室的画面,仿佛那些逝去的孩子在哭泣”。提到标本室,清水的眼眶又一下子湿润了。
时隔79年重返中国,清水说自己有两个心愿。“一是想以个人名义真诚地为那些惨遭731部队杀害的人祈福,向受难者家属谢罪。二是想了解日本战败后哈尔滨当地的鼠疫受害情况,这方面日本的证言还非常少。
“日本战败后把带有鼠疫菌的老鼠给放了……如果(人)感染了鼠疫,我想会非常痛苦。”清水说。
收拾好行李,10日下午,清水特意赶到长野县饭田市和平祈念馆,参加这里正在举行的第35次“为了和平的信州战争展”。2015年,清水就是在这里参观展览时,不小心说出了自己的身份,也正是在“为了和平的信州战争展实行委员会”的鼓励下,清水于2016年开始公开对外演讲,揭批侵华日军的暴行。
这家日本民间和平团体的负责人原英章告诉记者,清水不顾94岁高龄,下决心去中国,令人钦佩。“能向逝者进行忏悔,这需要非常强大的信念和勇气。我们希望日本政府也能看到清水的行动,对(政界人士)赴华谢罪予以认真考虑。”
“我们募集经费支持清水去中国。这些募捐者既有我们的会员,也有来自东京、大阪、北海道等地支持和平友好活动的日本民众。”原英章说。
这家机构的前会长、年逾九旬的久保田昇也来到活动现场。久保田老人说:“731部队是日本进行侵略战争最典型的代表。我希望清水到中国后,向当地民众谢罪。这是只有参加过731部队的清水才能做到的事!”
此次与清水同行的还有“大阪府保险医协会”的20多名医生。协会成员原文夫说:“战争期间,731部队打着‘医学实验’的旗号大搞细菌实验、活体实验,为的不是救人,而是杀人!这么残酷的历史很多日本人却不知道,让人觉得不可接受。”
12日,从大阪关西国际机场出发,清水老人经上海飞往哈尔滨,总计将近8小时。望着清水走进安检通道的背影,他的话语又在记者耳畔回响:“我想去中国说出我的证言,这是为了和平。”
|